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：果壳硬科技 （ID：guokr233），作者：杨景诒，编辑：李拓，原文标题：《乱纪元的中国VC：逐梦硬科技技技技技》，题图来自：视觉中国
今年以来，“资本寒冬”“至暗时刻”之类唱衰一级市场的声音不绝于耳。国内股权投资行业在2021年短暂回温后再度遇冷，2022年上半年投资事件数量与金额同比双双下降。
中国创投行业三十年，VC们经历过“水大鱼大、遍地黄金”的日子。现在，触手可及的“低垂果实”已经被如数摘下，可高处的果实似乎越来越难以企及。
本文是硬科技投资观察系列文章第一篇，我们一起看看数据怎么说。
腰部机构无“薪”投资
一二级市场一荣俱荣、一损俱损，而股市恰恰是2022年最动荡的市场。
今年才过半，疫情、地区冲突、能源与粮食危机陆续登场，美国多轮加息，更成了笼罩全球资本市场的阴云。
为抑制通胀，美联储从3月到6月已累计加息150个点。7月，美联储官员表示美国“还能承受更高利率”，并支持美联储再度上调75个基点[1]。悲观机构甚至预计“年底前再加150个基点”[2]。
加息的结果，就是资本市场没钱了。
首先是二级市场，2022年上半年全球主要股指大跌，年初15700余点的纳斯达克指数，至截稿日不足12000余点，其他主要股指更是一碗接一碗关灯吃面。
图片来源：市值风云[3]
大量资金被抽离，流动性大幅下降的股市，也打击了企业上市的积极性。
全球范围，2022年前5个月只有596家公司IPO上市，较去年同期缩水54.0%；这些公司IPO的融资规模也从2830亿美元降至810亿美元，下降71.4%[4]。
更糟糕的是，此前两年极度充裕的流动性带来的高估值，如今反过来成了待上市公司天大的麻烦。当前的二级市场已经不愿，也不能承接一级市场给出的估值，特别是那些缺乏盈利能力，甚至尚未产生实质性收入的科技创业公司。
这种一二级市场倒挂最直观的结果，就是破发变得非常普遍——2022年前6个月有43家公司在上市首日破发，破发率高达23.39%，而去年同期只有2.3%[5]。
而高发行价破发，必然导致投资人损失惨重，后期甚至中期轮次的投资人已经做不到顺利退出。不赚钱就算了，如今还要割肉，恶劣的上市后表现无疑损害了一级市场的信心。
自二级市场向上蔓延的负面情绪，让临近上市的创业公司不得不寄希望于市场回暖，谨慎推进IPO，也波及了更早期阶段的投融资行为。
有余粮的机构，开始“缓称王”。
今年5月，易凯资本创始人王冉发朋友圈称，还能正常的投资的机构只剩20%~30%，余下的要么步伐放缓、要么彻底躺平，并奉劝业内人“大市低迷，系好安全带”[6]。
再看看经纬张颖和华兴包凡的公开言论，也与“资本寒冬到来”的判断一致。
IT桔子数据显示，2022年上半年国内融资事件总金额为4275亿元，较去年同期减少近2200亿元，同比下降38.05%。
也不是机构不想投，可能它们只是“没钱投”。
最近几个月，VC的募资喜报不断，诸如愉悦资本40亿元人民币基金关账、启明创投募资32亿美元、红杉中国募资90亿美元。
可头部机构募资越顺利，腰部机构就越心寒——这恰恰证明LP们越来越谨慎，它们更愿意把有限的资金投给头部基金，而腰部基金今年募资不足预期的案例比比皆是，募资失败的也屡见不鲜。
投资界报道提到，LP的要求越来越高，DPI低于1的投资机构会直接被拒之门外，而这样的机构市面上“一抓一大把”，一家总部位于上海的超百亿规模老牌VC，也因为DPI不佳导致新一期基金募资失败[7]。
DPI（Distribution over Paid-In）即投入资本分红率，DPI大于1时，说明LP获得超额收益；小于1时，说明LP没有收回所有成本；等于1则表明，LP刚好收回成本。比如股东投资1亿元，退出时收益为5亿元，则DPI为5。
华南某VC募资人士接受《证券日报》采访时称，在募的新基金进度未达预期，而华睿投资、东方富海相关人员也表示，今年募资难度加大，投资节奏也因此放缓[6]。
这也让投资行业下游从业者不好受。北京某咨询公司的尽调经理就告诉果壳硬科技，“今年基本接不到活了。”该公司的主要业务是为投资机构和个人投资人做第三方尽调，但是2022年以来生意惨淡，公司甚至在考虑转型内容，发一些行业研究和研报招徕客户，“把我们活生生逼成了自媒体”。
那一级市场的寒冬真的要来了吗？倒也未必。毕竟日子再苦也得过，只不过在大周期的背景下，一级市场的诸多行业进入下行的小周期。
怎么用有限的资金获得最大的回报，这相当考验机构投资的时机和眼光。
一级市场没有“百忧解”
根据创业公司的业务领域不同，我们可以把目前在一级市场尚有热度的项目分为四个大类：TMT、新消费、Web 3.0和硬科技。
业界普遍认为，TMT和新消费领域进入下行周期，已经不是最好的投资时机[8]，Web 3.0和硬科技虽有声量，也并非投资机构的“百忧解”。
1. TMT&新消费：周期的眼泪
过去二十年，热钱基本都涌向了TMT。尽管TMT投资存活率不高，但依然让VC挤破头。甚至有投资人直言，“现在（2014年）不投TMT就不叫VC。”[9]
但随着时代转身，TMT投资也开始退潮。
随着TMT项目枯竭，再难出现BAT、TMD这样的互联网巨头，投资机构也开始调整关注方向。负责华南某政府引导基金遴选工作的员工发现，她在2022年收到的募资PPT中，TMT投资方向渐渐不见踪影[10]。
以投TMT闻名的华兴、红杉等机构，也把注意力从互联网转向医药、能源、制造等方向；而腾讯战投、百度风投等互联网公司对此也相当敏锐，早已开始布局AI、芯片、医疗等领域。
与TMT类似，新消费项目也曾是投资机构们的座上宾。但自2021年6月起，新消费投资事件金额数和笔数先后开始下滑。8月以后，每月融资项目数量均不足100个，单月融资额也再未超过100亿元。到2022年，第一季度新消费领域投资总额也仅有152.7亿元，环比减少28%，同比更减少69%[11]。
与互联网类似，新消费同样是周期性遇冷——只不过它用不到两年时间走完了一整个周期，如今正开始理性回调[12]。
另外，不少公司顶着硬科技的招牌，实际上也是新消费行业的供应商，如合成生物学创企芝诺科技生产的母乳寡糖，就是一种奶粉添加剂；极麋生物、CellX等细胞培养肉创企，其产品同样属于新消费板块。
这些硬科技公司或许新消费投资人一样，看好新消费，并且在等待下一个上涨周期。
2. Web 3.0：发币救不了互联网
近期，整体低迷的一级市场背后呈现“局部繁荣”，而其中最火的两个概念莫过于Web 3.0和硬科技。
Web 3.0是继NFT和元宇宙之后，又一个基于区块链技术的晦涩概念。根据美国货币监理署（OCC）前任代理署长布莱恩·布鲁克斯（Brian Brook）的解释，Web 1.0和Web 2.0的特征分别是“可读”和“可写”，但是到Web 3.0阶段，用户还能够“持有”自己创作的内容，这些内容基于区块链技术，既不可追溯，也不会被泄露[13]。从这个角度上说，市面上各种发行加密货币和数字藏品的公司，都属于Web 3.0项目。
Crunchbase数据显示，2021年共有152家风险投资公司投资了Web 3.0项目，全年总投资额达179亿美元[14]。出手的投资机构中，不乏红杉、软银、DCG资本、老虎环球和a16z等知名机构。
今年以来，互联网公司大佬纷纷下海创业或加入Web 3.0项目，这些大佬包括但不限于Meta数字货币部门前COO谢丽斯·托雷斯（Sherice Torres）、YouTube游戏业务主管瑞安·怀亚特（Ryan Wyatt）以及AWS边缘服务总经理普拉维特·蒂瓦纳（Pravjit Tiwana）。
从某种程度上说，Web 3.0确实超越了周期，但同时质疑的声音也从未停过。
2021年底，特斯拉CEO马斯克就公开批判Web 3.0，称其为另一个“营销新概念”，而Twitter创始人杰克·多西 （Jack Dorsey）也表示Web 3.0是风险投资公司用以吸引资金的工具。
总之，Web 3.0至今未有靠谱的落地场景，目前只有“发币”一个商业化手段，而这纯粹是个投机生意。
3. 硬科技：门槛难迈、项目难寻
清科研究中心数据显示，2021年中国股权投资市场投资金额最大、投资事件起数最多的前三个行业是“生物技术/健康医疗”“半导体及电子设备”和“信息技术”，分别获得2497.6亿元、2490.6亿元和2264.2亿元投资[15]。到2022年上半年，医疗、半导体、制造投资热度依然冠绝众行业[16]。
另据果壳硬科技观察，最近3个月生物医药和智能制造领域融资异常活跃，每周获融公司少则10余家，多则近30家（详情请移步创投情报）。此外，更多的硬科技投资项目还藏在水下，未被公之于众[17]。
“无人不谈硬科技”已经成为投资机构的共识。甚至连新消费投资人，也开始关注、投资硬科技。
但硬科技投资门槛甚高。
其热门领域主要包括：以生物、医药、农业育种为代表的“生医农”；以风光核电和各类电池技术为代表的“新能源”；以半导体和工业母机等为代表的“智能制造”和以卫星、火箭、飞机为代表的“空天科技”。
这些技术又有很多技术路线，投资硬科技需要进行系统性学习，单个投资人往往很难兼顾多个类别。
前述转型的投资人中，大多数也只能看一些VR/AR、元宇宙、供应链等消费科技行业[18]。投资硬科技还得靠更专业的人才——知名VC甚至内卷到招聘化学、材料学博士做投资经理[19]。
尽管如此，转型的VC还需应对硬科技投资的风向和逻辑变化，这部分内容我们将在本系列第二篇文章中为大家解读。
VC没有“容易钱”赚了
不少创业者认为，创业投资仍是投资机构主导的“买方市场”。但挂满果子的日子已经过去，投资机构早已主动转变身份，股权投资格局也发生诸多变化。
比如，投资机构已不满足于投后期，转向早期和超早期投资。
2018年，红杉成立种子基金，专注于种子轮、天使轮投资；2020年，老牌PE高瓴推出独立VC品牌高瓴创投，今年上半年出手80次，其中六成为A轮前[20]。
美国股权投资市场甚至出现了“Pre-seed”（前种子轮）这样的术语，强调超早期投资的重要性。不过，前种子轮也被称为“Friends and Family” Round，是一个人脉决定机会的轮次。
为了冲进“前种子轮”，投资机构亲自跑到大学里抢教授、找项目[21]，甚至整理出有潜在创业意向的教授名单——一些海外教授“人在美国，没上飞机”，就敲定了融资事宜[22]。
容易钱谁都会赚，但高处的果实就各凭本事了。
References
[1] Fed's Bostic calls for 75 basis point interest rate hike in July 2022.7.8 https://www.reuters.com/markets/europe/feds-bostic-calls-75-basis-point-interest-rate-hike-july-2022-07-08/
[2] 渣打2022下半年全球展望 – 步步为营，险中求胜 2022.7.2 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s/HcVKp4oz8GMtnsKIGTFceA
[3] 2022年上半年全球股市报告 2022.7.7 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s/9KjMKlcWBBiFDrck6EtoMA
[4] Value of US and European IPOs tumbles 90% this year https://www.ft.com/content/bc96ce22-8065-4be7-b577-5ba9ba225568
[5] A股IPO年中盘点：沪深北171只新股上市，首日破发率高达23.39% 2022.7.10 https://www.thepaper.cn/newsDetail_forward_18894425
[6] 多数创投机构投资步伐放缓 捂紧弹药苦等估值回调 2022.5.19 www.stcn.com/stock/djjd/202205/t20220519_4552367.html
[7] 今年VC/PE最怕被问DPI 2022.6.22 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s/KSNOGmOuT4SHf7Rly_fzmQ
[8] 长盛基金直播：寻找下半年市场机会 2021.7.20 https://video.sina.com.cn/p/finance/2021-07-19/detail-ikqcfnca7799225.d.html
[9] 风投看好的TMT四大领域 2014.9.26 www.talentsmag.com/prod_view.aspx?TypeId=10&Id=2766&Fid=t3:10:3
[10] 今年，我们正式砍掉TMT组 2022.5.30 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s/g_5LJNSNpTcCNlUGLkOHCA
[11] 2021年新消费投融资盘点（上）：超800起、千亿规模......占比近50%的食品饮料，是新消费的“最强王者” 2022.1.30 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s/4u7J4-2DWUR_lU-wO6cIDw
[12] 新消费发展步入回调周期 2022.1.28 https://www.bbtnews.com.cn/2022/0128/428023.shtml
[13] Watch Crypto expert explain the Blockchain to Congress 2021.12.9 https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pSTNhBlfV_s
[14] Funding Starts To Cascade Into Web3 Startups 2022.2.25 https://news.crunchbase.com/fintech-ecommerce/web3-blockchain-startups-funding-alchemy-polygon/
[15] 重磅！2021年中国股权投资总量超过1.4万亿 2022.1.28 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s/aZP9OHcj0uWjEAUpk6FIrA
[16] 半年度VC/PE报告丨募资机构活跃度降低 早期投资数量占比超两成 2022.7.15 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s/Dtt145GMcKTsodyh8cMX0Q
[17] 硬科技投资：悄悄地给钱，出声的不要 2022.7.14 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s/zem2yqi9pOMxWWoJhjI5vg
[18] 我那投消费的朋友，去面试硬科技了 2021.12.21 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s/LLs5mRpe27ZPUa6aEiTCnw
[19] VC开始抢化学博士，月薪8万 2022.6.27 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s/D9PIviaYpLQfEEnSQojxEg
[20] VC 都歇了？上半年高瓴创投出手近 80 次，六成 A 轮前 2022.7.20 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s/7KXHJ2FK48QDwuDgY24QYw
[21] 困在专利、论文和体制里：中国高校能不能扛起下一波创新药浪潮？2022.6.24 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s/hACy0MdwWBlT4qxPfmJ2iA
[22] 罕见一幕来了：中国VC排队抢教授 2021.8.25 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s/K_9bwnGnlV0An1aSZbqAkw
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：果壳硬科技 （ID：guokr233），作者：杨景诒，编辑：李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