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者 | 管丢丢
编辑 | 宋佳楠
在一些家长眼里,少时的曾碧波可能就是“别人家的孩子”,年纪轻轻就考入上海交大少年班,“聪明”是他身上显眼的标签。
按照常规剧情,一个天才少年毕业后一定会被用人单位疯抢,但在曾碧波这里,“聪明”并没有为他带来便利——毕业后,他曾去华为、联想应聘,都未能如愿,最后不得不到上海一家杂志社做分销。
2001年,曾碧波加入了中国第一个电子商务网站易趣网,因此见识了电商营销、类目管理、支付和托管服务,这些经历为他日后自己创业奠定了重要基础。易趣网的创始人是经纬创投的创始合伙人之一邵亦波,易趣网是邵亦波第一次创业。2003年,易趣网以两亿多美元的价格被eBay收购,成为当年全球最引人注目的互联网并购案例之一。
在国内第一家电子商务网站工作,又亲历它被美国公司收购,由一家中国公司变成一家美国公司,经营、管理上都大不同,这些都深深影响了曾碧波。
2008年,正值全球金融危机的档口,曾碧波决定前往美国读MBA。一年之后,他怀揣着80万人民币启动资金从美国回到上海创办了洋码头。学历、经历、资金都有了,但这些并没有为他带来加持,曾碧波的融资之路和当初找工作一样困难。
在洋码头的发展过程中,没有被哪个投资人一路看好且下重注的故事。但越是融资不顺,创业者越有动力证明自己,同时也要向投资人证明他们的判断错了。只是市场没有给曾碧波更多的时间。就在2014年左右,巨头纷纷下场做和洋码头相同的业务,这便是一开始投资人担心的,“如果巨头做你怎么应对?”曾碧波对投资人提出的问题不以为然,但面对现实,也不得不在巨头的夹缝中生存。
洋码头成立13年来接连碰壁,也不止一次经历至暗时刻,这位对很多事情不忿的创始人总是将公司带入深渊,又在低谷时抓住救命稻草。
这一次他还能迎来转机吗?
融资困难户
洋码头自成立起就不被投资人看好,融资困难。
对一家需要大量资本支持的电商公司来说,能融到钱就是有了粮草。洋码头的粮草一直都处于相对匮乏的状态,从2009成立开始,每轮融资的间隔都很长。
早期的洋码头叫“萝卜开门”,通过“买手商家制+自建物流基础设施”的轻重搭配模式,迅速抢占了市场。公司成立第二年,曾碧波接触到五源资本尝试寻求融资,但五源资本没有出手,最后是天使湾给了500万的天使投资。
2011年,曾碧波又去找了经纬创投。经纬创投的创始合伙人之一邵亦波按说是曾碧波的前老板,但经纬创投也没有因这层关系而投资。
从界面新闻了解的情况来看,曾碧波在2010年、2011年接触过大量VC机构,在不同时期FA都会将洋码头的案子推给投资人,可结局往往是再无下文。一位早期接触过洋码头的投资人对界面新闻表示,他之所以没投洋码头是担心做不大,因为洋码头的模式太依赖红人,货源不好把控。
曾碧波并没有就此放弃。2012年下半年,他再次找到五源资本,对方的创始人合伙人刘芹直言,“你们在阿里射程之内,这太危险了。”
频频被投资人拒绝,曾碧波不服气,干脆前往“敌营”与阿里战投进行了正面接触。结果还是一样——阿里非但没有投资,两年后还成立了天猫国际。
被VC拒绝,被战投拒绝,曾碧波只得从别处想办法。
2013年8月,他找到自己的货代公司APEX商讨投资事宜,对方却表示“洋码头不值钱,贝海(曾碧波成立的物流公司)倒还凑合,打包勉强值4000万元。我们出2000万元,你们占大股如何?”曾碧波断然拒绝。让他没想到的是,转手APEX就复制贝海的模式在天津拿下了亚马逊直邮的中国业务。
好在那一年洋码头通过开发“海外扫货神器”这一移动应用挽救了自己。该APP每天直播海外买手在各大折扣卖场的扫货实况,买手的粉丝们可以随时出手。多品类、高客单价加上跟踪下单,长尾市场得到重视后,赛富亚洲决定投资洋码头,但其看中的不是跨境电商,而是这一移动互联网项目。2013年,移动互联网被投资人看好成了资本的宠儿。
从2010年拿到天使湾500万人民币的天使投资,到2014年初拿到赛富亚洲近千万美元A轮投资,相隔了4年时间。
此后在洋码头的融资中,鲜少再看到头部VC的身影,只是拿过明星Angelababy以及一位网红带货王的投资。一位连续创业者对界面新闻感慨,“公司走下坡路时就会这样,是谁的钱不重要了,活下去最重要。”
夹缝中生存
在一位早期接触过洋码头的投资人的记忆中,曾碧波有着自己的骄傲,但即使到今天,他仍不看好洋码头。
“垂直电商早就被证伪了,洋码头很艰难。流量是聚合的,用单品类去获客,效率不如全品类,获客上就输了一程。“这位投资人补充道,“供应链足够强,单品类才可能存活。虽然洋码头也做了供应链,但天猫、京东也都做了,供应链强过巨头才有机会。”
巨头下场前,洋码头也取得过短暂的成功。一度濒临绝境的2013年,洋码头首次引入“黑色星期五”概念,做了一系列营销推广,2014年全年业绩飘红,交易金额突破6亿美元。
但很快,阿里、京东、网易、苏宁纷纷布局跨境电商,洋码头迎来了更为惨烈的竞争。曾碧波对当下形势有不同的看法,“焦土政策之下,能存活的跨境电商已经不多。我相信我们已经完美收官,行业格局基本确定在第一阵营,已经是行业内不死的‘小强’。”
2016年年初,有两三家投资机构与洋码头签了SPA(股权认购协议),分别计划投资五个亿左右。曾碧波像被打了鸡血,将“油门”一路轰到底,采取高举高打的发展模式。那时洋码头的员工只有500多人,而曾碧波计划到年底增加到2000人,所以租了五层楼作为办公室。
为了向投资机构证明自己的造血能力,让他们有信心继续投资,2016年洋码头在推广“黑色星期五”大促活动上,投入了三亿多,这一年洋码头累计亏损了约五亿元。
曾碧波没能等来好消息——本已敲定的融资被搁浅,洋码头还因步子迈得太大出现了严重的资金链问题,被迫在2017年进行了大规模裁员和业务收缩。
此后,洋码头陷入了停滞,任何需要付出额外成本的事都不做,就连最王牌的“黑色星期五”也没做任何推广。
一边是洋码头的溃败收缩,一边是巨头疯涨。洋码头没能像曾碧波预想的那般停留在第一梯队。
据艾媒咨询发布的《2021全球及中国跨境电商运营数据及典型企业分析研究报告》显示,中国跨境电商两大平台分别是天猫国际和考拉海淘,市场占比为26.7%和22.4%,而京东国际、苏宁国际及唯品国际等市场份额均在10%以上。洋码头被甩到了很远,再想追赶上来难上加难。
逆袭者碰壁
洋码头仍在不断尝试自救。
2018年,陷入绝境的洋码头踩中了短视频与直播的红利,找到了流量变现的路径——海淘直播,第二年便实现了1000多万元的盈利。曾被冷落的“黑色星期五”也在2020年再次成为推广重点,4天举办了1742场直播,在当年11月AppStore购物应用TOP100中,洋码头APP排名升至第七。
这家公司重新焕发活力,从跨境电商变成一个直播供应链,为直播机构或达人提供选品等服务。2021年,洋码头在抖音平台开设的跨境海外旗舰店的销售额大约在2亿元左右,拿到了抖音跨境电商销售排名第一的成绩。
多年运气不好的洋码头,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。曾碧波此前在接受《中国企业家》采访时提及,“我们在2019年和2020年两年把利润做出来了,大概有6000多万。2020年底时,新浪微博投了我们一个亿,重庆市政府投了三四千万,手里有三四个亿。”
2021年3月,洋码头宣布完成新一轮融资,投资方为国内最大的股权母基金管理机构盛世投资。当年5月,洋码头启动拆红筹架构,加快在国内上市的步伐。
账上一旦有钱,就很容易忘记了囊中羞涩的滋味,洋码头也是如此。不满足于直播的洋码头将眼光瞄准到了线下,计划三年内在100个城市开1000家线下门店,覆盖京津冀、长三角、珠三角、渤海湾、辽中南、西南6大城市群。这种烧钱的扩张模式也给洋码头后来的危机埋下了伏笔。
今年8月,洋码头得来不易的微光熄灭了,顿时陷入一片黑暗——拖欠货款、跑路、裁员、资金链断裂等传闻和相关报道纷至沓来。曾碧波也在一封公开信中承认,洋码头业务困境致使平台的现金流状况进一步恶化。
近期,曾碧波在接受《中国企业家》采访时提到了拖欠买手2亿元货款,他总结了很多外部原因,有疫情带来的挑战,也有新浪微博退股,还有银行抽贷8000多万等带来的资金紧张。
多年前,曾碧波曾分析过电商公司为何会走向失败,原因与上述结论截然不同,多是因自身经营效率不高、烧钱没有沉淀,亦或本身商业模式不靠谱。
当外部环境难以改变,寄希望于并购的曾碧波还能再次实现自救吗?